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〖难忘珞珈〗东山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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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交者:项烁
送交时间:2005/10/07 20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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〖难忘珞珈〗东山头


项烁 贴于2005/10/07 20:15 (武汉大学校友论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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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山头

珞珈山春天又到了,白色玉兰花开满了枝头,到处是小鸟甜蜜的嘻叫。尽管刚下过雨,地上还是很脏,路两旁仍有不少讨厌的塑料袋和塑料盒。浸着凉沁沁的雨雾,我慢慢地朝东山头走去。小时候到这儿来玩很少碰见人,到处是葱笼的树林和畅茂的花草。几十年过去了,从一九三零年算起珞珈山已换了三、四代人了。现在朝山下看去,一遍杂乱无章的建筑,只有绿荫丛中十八栋小楼还像大家闺秀一样,保持着往日的端庄和宁静。以往寂静的东山头上不时有汽车呼啸冲下来,我小心地站在路旁,用手帕蒙住嘴鼻以免吸入灰尘。在这个美丽的山水簇拥之地,不应该有这么大的灰尘。我想去看看“物外桃源”(郭沫若赞珞珈山语)的春色,想想再过几天樱花盛开,市民蜂拥而至,人山人海,可怕的嘈杂和鼎沸的人流会让人窒息和难受,看武大的樱花已收了好几年的门票了,可来的人总是那么多,可见市民休闲之处太少了。

八点过后,仍有熙熙攘攘上班的人,一辆辆自行车擦身而过,学校的上班族是较自由的,晚半个钟头上班,早半个钟头下班,没有严格的考勤,中间有时还可以去集市买小菜。近十年来,学校收入虽不丰,但凭心而论大家都过得去。虽然现今的文化人不会认定“君子固穷”“十儒九丐”的歪理,可是脸面都还是要的。这十九年是中国(大陆)知识分子最宽松的年代,没有无休止的运动,可以坐下来看看书了,只要自己心静不受钱山、商海诱惑,要想从“有相”到“无相”,以无相破妄念还是有可能的。即使您想坐禅,大概也不会有人说您反动和反革命了。
东山头下新修了两栋副教授楼,早已住了人,凉台上摆满了花草盆景,我回头一看后面是一区十一号,雨细如愁,我怎么也感不到春意。一区十八栋一共三排,是所谓的“好房子”。郭沫若曾说过:“太平时分在这里读书,尤其教书的人,是有福了。”我本想从一区二号、三号处的小径上山,但抬步之时不觉寒噤,这是凌叔华和陈源住过的洋楼,父亲曾向我描述过他们家庭的布置,并批评“鲁迅传”(六零年代出版的电影文学剧本)描写失实,可我的印象却是刘绶松教授和夫人双双在这洋楼中自尽而死,我记得那年刚刚开完了宽严大会,刘教授的夫人张女士得到了“宽大”处理,但工宣队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人将一个单人木床矗立,一边一个双双死在这傍山依水风景秀丽的山间,他们抛下了五个还没有独立生活的孩子和一个耄耄的老人。父亲常说刘是一个性格开朗、风趣幽默的先生,而且颇得当权者的器重,为什么?……二号的西边就是一号小楼了,一号是杨端六先生的宅第,据说当时他曾自己花了几百元钱重新修缮了一番,但后来终因无车接送不方便而搬到二区居住,他老人家一辈子为人谨慎小心,文革中因病住院,据说是回家后看到抄家狼籍的状况不久就去世了,所幸没有受到文革后期无法无天的虐待。其夫人袁昌英教授就惨了,儿子不能和历史反革命的母亲住在一起(需划清界线),袁又被赶回了一区,住在四号的一间小屋里。耄耄老人形影相吊,孤独无依。幸好有一个善良的老保姆崔妈常来帮助她。崔妈出身贫苦,不怕别人背后指责。父亲和杨先生有几十年的交情,常向崔妈打听袁的情况。记得父亲得知袁将被遣送湖南农村时,他沿着生物系农场小路去汽车站小餐馆和袁先生见过一面。当时袁先生正在吃面,父亲走近坐下说:“听说您要走了!”她点了点头。后来父亲又说了一句话,我没有听清楚,随后他就匆匆离开了。回家后我看见父亲眼镜后面的眼眶红了,我从未见父亲哭过,一直到他得肺癌去世,也未见过父亲的眼泪。
今年冬天的雪真大,珞珈山上许多樟树都被压断了,到处是残枝败叶。这次山上的树木毁得真厉害,似乎近二十年来从未如此。环山路的两侧的垃圾太多,以前每栋房最多住二户人家,现在一般要住五、六户人,共享厕所,共享厨房,诸多不便,但比起文革时还是强多了。九号小楼最近重新粉刷一新,可我眼中还是旧日班驳脱落的样子。记得文革中我和高敏(高尚荫公子)在山下玩,忽然看到一大群人往山上奔跑,我爱看热闹跟着上去,九号周围挤满了人,人群中小声议论着:“又有人自杀了,一个多星期了,上吊的,都长蛆了……。”我没敢挤进去看死尸。后来才知道是化学系李国材教授的夫人。李先生是抗战期间在乐山武大毕业的,一直在武大任教,文革中李失踪了(后来得知躲开了),李夫人被逼得受不了了,自尽了,文革中自戕不是稀奇事。

走过房舍之间,踏着水泥的山道,到了东山头。阵阵湖风迎面吹来,微有凉意,山下鳞次节比,渔村、酒店、外宾招待所……。我想起了二十余年前被赶到山下九区居住的沈祖棻教授的诗句:“忆昔移居日,山空少四邻。道路绝灯火,蛇蝮伏荆榛。昏府寂如死,暗林疑有人。中宵归路远,只影往来频。相看惟老弱,三户不成村。”

当年其夫君程千帆教授被隔离放牛(一同放牛的有韩德培、张月超、毕奂午诸教授)。只有沈教授住在东山头下一排低矮的平房内,但柴、米、油、盐均需到几里路外的二区才能买到,只有我们这些亲眼看见过这个病弱的老妇人,坐在东三区一块大石头旁喘息情景的人,才会明白“只影往来频”的含义。她坐在大石头旁,从一个小布包中拿点东西出来吃的场景,历历在目。这“三户”中大概也有章蕴胎教授吧?

我没有继续向山上爬,葛扬焕教授在世上最后的日子是一个人住在二十四号,也死在那里。文革中自戕的黄仲熊教授,一回国到武大也曾住那里。我一个人漫步绕过环山小路,过了自来水厂就到了新修的珞珈山庄宾馆。宾馆侧面是旧日的半山庐招待所,一个好端端的在这儿勤勤恳恳工作了一辈子的老模范工人黄金龙,何以在文革中被逼得喝硫酸自戕,真是冤啊!站在珞珈山庄大门前,前面就是往日的工学院(现在的行政大楼),是邵逸夫捐资修建的人文科学馆,这是唯一可以与老斋舍、图书馆、文、法、理学院相媲美的建筑。武大的建筑群确实美丽、壮观。当我看到法学院时,情不自禁会想到从这儿跳下,粉身碎体的石静宜女士。石不是国家职工,仅是一个热心的街道工作的妇女工作者。据说她是石瑛(当过武大校长和南京市市长,是国民政府中著名的清官)的妹妹,五O年代还当过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,后来被定为坏分子或历史反革命吧!我和一群小学生亲眼看见过她从法学院前老斋舍楼顶跳下后的遗体,印象太深了。后来听说她身上有“死也要死在武大!”的遗书。她先生张育元原是政治系的教授,后来被开除靠卖废品度日,也许他早已离开人世了。石静宜还有一个患精神病的儿子,石不是国家正式职工,可能不会有人为她争取平反,我想几十年过去了,她早已被人们彻底遗忘了。

樱花还没有开放,樱园处的行人并不太多,我没有继续朝前走。往前走绕回东山头会经过二区、新三区、东三区……,我会想起在二区自戕的陈权龙教授及夫人,刘永济教授夫人……。我会回忆起那些震耳欲聋声讨李达“三家村”的吼声…站在珞珈山庄前看着往来的莘莘学子们,您们真幸福啊 !碰上了好年代!这些自愿离开这个世界教授、先生和女士们,当初也和您们一样,怀着一颗报效祖国服务民众的心来到珞珈山麓、东湖之滨的。记往他们吧!当您们在珞珈山上、在东湖之畔、在东山头漫步时不要惊扰了他们。

一九九五年三月六日上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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