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生借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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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生借钱

项烁贴于2006/03/09 19:48 （武汉大学校友论坛）
主题字词: 大学生

“大学生”“借钱”
项烁
昏昏醉梦间，浮生半日闲。每天清早从珞珈山的西山头爬到山顶，经过碉堡水塔，到东山头下山，再绕过水厂、半山庐走一圈，也用不了一个小时。昨天晃过《珞珈山庄》，抬头看到“欢迎经济系7011级40年返校聚会”的大红横幅，两桩酸涩的往事涌上了心头。
今年是2005年，四十年前是1965年，1965似乎和四十年7011沾不上边，再一想他们应该是1965年进校1970年毕业的70届学生了。也就是文革中所谓“老五届”的最后一批大学生了。真快！一晃就是40年了！70届的大学生进大学后只规规矩矩读了一年书，这一年里可能还有一个月的劳动和两个月的假期。余下的四年全部是在斗人、整人、自斗、自整中度过的。现在他们也到了退休的年龄，也许还有几人在位，有点权力，大家一起叙叙吧。
家父是武汉大学经济系的老人，1931年回国后一直在经济系教书，大概算个认真教书的先生吧，好象也有几个学生记得他。1953年后他就无书可教了，用他自己调侃的话说，我是教会计的，会计是专防坏人贪污的，现在共产党说工人农民觉悟高，自己当家做主人，怎么会贪污呢？所以不需要那么复杂的会计和规则了！有小学的算术记记收支就可以了，所以我也没事干了！所幸的是他多年不教书，学生不知道有这个老头，一个好心的黄姓文革工作组长知道父亲在1956年的运动中自戕过，十分脆弱，没有把他抛出来。在催枯拉朽横扫一切的文革初期，他躲过了冲击。那时父亲天天战战兢兢的去学习，帮忙抄大字报。没被抄家，没搬家，也没减工资，诚惶诚恐的过着“人民内部矛盾”的日子，夹缝中求生存。
记得是在1967年春节的前夕，四个五大三粗的学生突然来到北三区66号我家，爸爸唯唯诺诺的把这几个“小将”迎进他的书房，爸爸书房里只有一把旧藤椅和一个藤躺椅，他匆忙出来拿了两个方凳进去。我从门缝里看到他自己坐在单人铁床的床沿，他们没说几句话，爸爸就出来到妈妈房里找妈妈要钱，妈妈说：“只剩110块钱了，”爸爸说：“都给我，”妈妈说：“这个月还有十几天…”爸爸板着脸说：“别罗嗦，快拿来！”妈妈慌忙打开五斗柜的抽屉取出钱给爸爸。爸爸拿了钱马上回到书房，他把钱分给了四个学生，我听见他对一个同学说，“实在只有110块，你就拿20块吧！”学生们都板着脸，没说“谢谢”拿了钱就走了。妈妈事后告诉我，这几个学生是湖北和河南农村里的，说是回家过年，来找教授“借”路费的。后来我才知道经济系其它几个暂时还算“人民内部矛盾”的教授也被“借”了钱！
1968年我串联去上海，在船上碰到几个武大的学生在“江平”轮上吹牛说，我们学校经济系那些教授都是窝囊费，找他们“借钱”，一个个都象乖乖儿一样…后来我的一个亲戚想打架、揍人，被我劝阻了。
我想他们应该是7011的学生！三年后父亲就得肺癌去世了。在病榻上我问过父亲，您青年参加北伐，27岁当大学教授，六一惨案敢出头去行辕找司令长官…为什么几个诈钱的大学生都不敢得罪呢？他说：“你懂个屁！”
这批经济系69、70级的大学生红卫兵估计也就两三个班，几十个人吧！现在大概个个都是高级职称和处长以上的官爵，他们大概有十分之一的人借过风雨飘摇、白发苍苍老教授的钱吧！当年整他们斗他们是形势所迫，“借”钱可不是毛主席的教导…你们还记得吗？
同样是在那个恶性断裂的年代，我家已被赶到老二区38号一间房，爸爸已去世一年。家里来了蔡姓母女二人。母亲是妈妈在四川乐山时的大学同学，女儿是妹妹的中学同学。她们和母亲寒暄了几句后，说生活困难向妈妈借钱，妈妈问我家里还有多少钱，（文革后期爸爸妈妈都不管钱了）我说只有十七块钱了！妈妈把这十七块钱都借给了蔡阿姨！后来妈妈告诉我这个阿姨是乐山武大外语系毕业的，可能是嫁的人有问题，坐牢了，她也没有固定的收入，生活确实困难，才向老同学开口的。她也不知道戴先生已去世，我们家也不行了！
又过了十余年，大约是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，妈妈早已退休，我家也搬到了北三区20栋的四楼，有一个星期天我和妈妈正在午睡，一楼的邓先生在下面叫：“小中，有人找你们家！”我从凉台上往下看，一个老太太拄着一个拐杖站在楼下。我匆忙下楼，才知道是妈妈的同学蔡阿姨，我完全不认识了！我把她扶上楼时才知道她中过风，腿脚已不太方便了。她告诉我们，她家落实了政策，女儿嫁了人，也有了稳定的工作。她不知道我家的新地址，是从李国平的夫人郑若川处打听到的，她是来还十七元钱的。说着就流下了眼泪，妈妈的眼睛也红了…后来我扶她下楼，从北三区到特三区，一直把她送上广八路的公共汽车上。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，她也是爸爸武汉大学的学生，只不过比70级的学生早毕业30年！
2005年8月于珞珈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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